八十年代的某个夏天，一个叫张凤的妇女割完了家里的稻子，想回娘家看看。

前几天，张凤娘家捎信说，她娘在屋里忙双抢病倒了。

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！娘病了张凤心里急，码足了劲在晌午把田里的稻子给放倒了，跟屋里的男人说去看看娘，明天一大早就赶回家。

翻过山坳就是娘家村子了。两手空空的张凤抹了把汗，觉得心里空空的。空手摆手地回趟娘家，么事东西也没带，别说老娘她老人不说，隔壁邻居怕也有闲话讲的，婆家穷得叮当响，又有什么东西给带呢！

这么一想，张凤脚步就慢了下来。想着想着，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，滚烫的堤坝让她裂开嘴，倒吸了口气。

要是在这水库找条鱼，就好了，哪怕是筷子长的小青鱼也是好的。张凤望着下面波光粼粼的水库异想天开地思忖起来。脑袋瓜这么想那屁股就离了地，那脚也情不自禁朝水库走去了。

也许是天公作美，一条大黑鱼正在水库浅水区缓慢地游着，看那青色的脊梁鱼背，足有二三十斤重。

张凤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，紧跟着那条黑鱼轻抬脚慢放步，她可不敢惊吓那条鱼，要不然唯一的希望就要在鱼轻轻摆尾中变得深不可测了。

怎么能捉到这条鱼呢，下水是不可能的，一下水那鱼还不跑了呀！

一抬头，张凤看见水库尽头有条灌溉下游稻田的水渠，很窄。两尺左右的宽度，只要那鱼游进去捉住的机会就大了。

这么一想，张凤感觉落山的太阳不那么炎热了，从脚底慢慢腾起一丝凉爽来。快点游呀，游到那水渠去……

那条鱼像是入魔似居然依着张凤的想法慢慢地往前游，到水渠旁边思不思索一下，尾巴往后一摆黑得发亮的头往前一窜，顺着响亮的水流进了水渠。

这一下，张凤那颗不安的心，怦怦地直跳。她想下渠道把那鱼给按住，可一看这么一条大鱼要按住有点险，弄不好还会让这鱼给逃走的。怎么办呢，怎么办呢？

要是有个鱼篓子，就好办多了！对了，有办法了！张凤灵光一闪，她直起腰往四周瞅了瞅，方圆几百米根本就没有人。

她迅速把裤子脱了下来，悄悄下了水渠，捏住裤子的腰部两头拦在鱼的前方。张开的裤子像个鱼兜子，一头大一头细。

张凤想只要这鱼游进来，一准就拿逮住。而鱼浑然不知前方有条大裤子在等着它，继续往前游着。

张凤在鱼游到跟前时，猛地把裤子往前一送，一条裤脚圈住鱼头了。受到惊吓的大黑鱼在渠道猛在一挣，拍起大片水花模糊张凤的眼，那鱼一蹦一跳游进水库了！这下，张凤傻眼了，鱼没逮住，还搭进去一条大裤子！

没有裤子的张凤，穿着裤头缩在渠道里。四处看看，还好没有人。

现在，张凤想怎么回娘家，什么提不提东西回去也没脑筋去想那码事了。在水库边上找了一块破蛇皮袋，往下身一围，刚好可以遮住羞处。

可这样回去也不像话，得等太阳落到山角再走吧。

张凤就躲在一个大石头底下，等水库漾起片片绯红时，她这才沿着坝腰往家赶。水库还大，从东头走到西头差不多要一刻钟，水库西角落有个小村庄，稀稀疏疏也就十几户人家，最边上（靠近水库最近处）有一户人家。

其实也就是一连二的矮瓦房。张凤眼尖看到瓦房檐下晾有衣裳，一不做二不休，张凤咬着牙偷偷溜到檐下取了条蓝色的裤子，跑到茅厕给穿上了。

那户人家的老太婆出来收衣裳，发现少了儿媳的裤子，正纳闷时，看见张凤从茅厕出来。噫，你这人么把我儿媳的裤子给穿上了？

老太婆抱着收到的衣裳，瞅着张凤指着她的裤子问道。

你说什么事哟，我穿你家儿媳的裤子，凭什么啊！这是我的裤子，看好了！

噢，这明明就是我家的，昨变成你的裤子的，那还是我头个月卖几只鸡给扯布给媳妇做的裤子，这会儿怎就成你的了？老太婆说着就过来扯张凤的裤子，你脱下来，脱下来！

张凤好不容易弄到一条裤子，怎么能说脱就脱呢。她鼻子一哼，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来，我说你老太婆是不是眼花了，还是看中我的裤子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赖我这条裤子呀？

两个人扯来扯去，吵了半天都说那裤子是自已的。边上围着好些人看热闹，有人出主意说让老太婆找队长去评理。于是老太婆就拽着张凤找到了队长。

队长抽着旱烟，问张凤是哪儿的，干什么去，还问那裤子到底是不是你的？

我是前面那王庄的，今日回娘家。队长你问我这裤子是不是我的，你这大把年龄应该是明眼人，大白天我难道不穿裤子四处走呀？这老太婆是胡闹！

队长一想也是，一个女同志怎么可能不穿裤子四处跑呢。就跟老太婆说，刘婶你肯定是记错了，这裤子怕不是你家的，你回家好好找找，说不定就在家里哪个角落放着呢！

我记得清楚得很，这蓝色裤子就是我的，裤档上次还绷过线，我给缝的黑线呢。

可人家一个女同志，大白天不可能不穿裤子吧？你说是不是？

老太婆不吭声不答队长的问，但那手还拽着张凤不放。嘴巴一个劲地嘀咕着，说她不管，那裤子就是她家的，还说队长不公平，偏坦张凤。

队长实在拿老太婆没方法就说，刘婶你要是不服，你上公社找罗司法论理去吧，这裤子我管不了。

就这样，老太婆为了这条裤子，为了讨个公理又把张凤拉到公社罗司法跟前。罗司法你可要跟我评评理呀，这女的把我儿媳的裤子偷去，还不承认，你评评理。老太婆的嘴沫子溅到罗司法脸上了。

老人家你慢慢说，这到底是么回事？罗司法搬了两把椅子让她们坐了下来。

刘婶和张凤把事情的经过再次讲了一次。末了，张凤又补了一句，罗司法你说我一个女人家，青天白日的能不穿裤子出门么？

罗司法思索了一会儿，对刘婶说，老人家你再回去好生找找，看你媳妇的裤子是不是搁在哪了，再找找好不好，你看天都黑了，趁早回去吧。

裤子的事情，在罗司法的最终判决下让张凤穿回去了。

接下来，水库出大事了！水库闹鬼了！有人在水库看见一个女鬼穿着黑衣服在水库跳跃；有人还听见那鬼在晚上呜咽，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！

这么一闹原本在水库靠偷鱼改善生活的村民，就不敢跑去偷鱼了。可有那么个胆大的就不信这个邪，刘汉民天生就胆大，正经事没多干可那偷鸡摸狗的事就没闲过，他说我就把这女鬼捉捉，给我婆娘也是好的。

刘汉民说干就干，太阳还没擦黑他就摇着小木船到水库深处寻传说中的女鬼了。有人劝他没冒险，搞不好会把命搭进去的。

刘汉民不听，一找就找了半个月，刘汉民也没看到女鬼的半个影子，他就怀疑肯定是队长传出来的谣言，吓唬那些胆小偷鱼的人，让他们不敢再到水库偷鱼罢了。

这天，刘汉民跟往常一样，摇着小船沿着水库四周找着女鬼。划到西大角的时候，刘汉民看见船舷边上腾起一个很大很浓的浑来。凭多年捕鱼的经验，刘汉民知道下面肯定有条大鱼，于是他举起鱼叉，猛得朝那浑刺去！

刺中了！鱼篙抖了起来，看样子是个大家伙，他猛地把将篙往上一揪！哇，穿着大裤子的一个黑家伙在鱼篙尖上弹着。

难道是女鬼！刘汉民浑身乏力，一屁股坐在船帮上，一头的冷汗让他不由自主地打颤，可手还死死地握着鱼篙。那穿花裤子的黑家伙不像原来那样猛了，弹动的力慢慢小了很多。壮大胆子，刘汉民吞了口痰，往鱼篙尖上好生看了看。

捉到女鬼了，我捉到女鬼了！刘汉民跑到坝上朝下面的村子喊着。不大一会儿，村子里的人都跑出来看女鬼了。

女鬼在哪呢？

我瞧瞧，女鬼长得俏不俏？

唉，哪是鬼呀？是条穿了青色裤子的黑鱼！刘汉民抹着脸上的汗，指着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鱼说道。

人们发出一阵惊叹声。原来是条鱼呀，搞得这阵子我不敢走这条路，该死的鱼！有人走近用脚踢着那黑鱼。

张凤那天刚巧从娘家出来，趁黑往婆家赶，看见大堆人围在水库堤上，也挤进来看稀奇。一看自已的裤子，就跑过去拽套鱼头上的裤子。

刘汉民问她这是干嘛？张凤理直气壮地说，这是我的裤子，前段日子套这鱼没套上，给鱼拽了去！

我说嘛，上次你身上穿着裤子就是我媳妇的，你们还不信，还以为我老花了眼，这下你承认了吧！

刘婶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来，队长，队长你上么说的？噫，人呢，刚刚还在的！队长在刘婶挤出来的时候，早就溜走了！

一条黑鱼引出一段闹剧。

其实，那年代是穷，回趟娘家空手摆手的，这女儿的面子难过去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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